飄飄灑灑的雪花兒，一場接著一場的下，“瑞雪兆豐年”，滿眼是豐收景象，村里的老年人常常會挺起腰來這么說。這是個十里八鄉(xiāng)公認(rèn)的好村子，依山傍水，風(fēng)景如畫，民風(fēng)淳樸。盡管門前的山不算高，水也是一股從東到西名不見經(jīng)傳，成天只知道嘀嘀咕咕、嘁嘁喳喳的溪流。可也依稀可辨，這里曾經(jīng)有過的輝煌。 在山頂頂?shù)哪X包疙瘩兒上，遠(yuǎn)瞭四周風(fēng)光已悄悄地爬到了你的眼皮兒底下。不遠(yuǎn)處，用七長八短檁子般粗的木頭，搭成一個直抵云霄的三架架，那是引航標(biāo)識。有時能聽到飛機(jī)的嗡嗡聲，屁股后面總會丟下一道道霧氣騰騰的白煙。這兩個地方，小時候經(jīng)常會結(jié)伴來耍。

時間追溯到20世紀(jì)六七十年代，盼著下雪的是那些三五成群、一幫又一幫的愣頭半大小子�，F(xiàn)在才知道，套雀兒的道道居然有那么多，想要精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
制作索板兒可是個精細(xì)活兒，“沒有金剛鉆，不攬瓷器活”。挑木板、揪馬尾、搓索和錐索，數(shù)來數(shù)去沒有一件是好做的營生。

挑木板要軟硬適中、薄厚均勻。木板如同蓋房子扎的根腳兒，根腳兒扎不好就會影響套雀兒的效果。往往最讓人尷尬的是，挑來選去也沒一塊像樣的木板。最后也只能去撿村西頭掛著刻有七、八家老祖宗姓名的鑄鐵廟鐘的老榆樹上掉下來的木頭不浪，左劈右砍，筷子里拔旗桿來充數(shù)。

揪馬尾是一件讓半大小子最亢奮的事，既能拔到一根根精神抖擻、出類拔萃的馬尾，又不讓馬踢傷掛彩，猶如語文、數(shù)學(xué)考了雙百一樣，激動的心情無法按捺，久久不能平靜。飼養(yǎng)院里有一大溜棚圈，里面的馬，匹匹膘肥體壯，拉車、碾場這些力氣活兒全等著它們，待遇也理所當(dāng)然的好。棚圈里只顧低頭在槽子里吃草料的馬，時不時還把露在棚圈外的大尾巴甩上一甩，感覺是在炫耀。這可樂壞了那幾個蓄謀已久的半大小子，憑借屢次得手的經(jīng)驗，輕輕松松就能搞到一大綹馬尾。

抽出一根馬尾來，為牢固結(jié)實，中間打個結(jié)。在打結(jié)處對折成兩根并預(yù)留個小眼，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摁住分開的兩根，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左搓右捻，就這樣，一根根索夢幻般地冒了出來，讓人看得眼花繚亂。擔(dān)心索散股，末端再綰個小圪垯，從預(yù)留的小眼中纴過去，索就做成了。

在木板上每隔半拃用錐子錐上一個個小窟窿，伸縮索圈調(diào)節(jié)大小，把調(diào)節(jié)好的索根部放到預(yù)留小眼上。從舊棉襖、棉褲上揪些棉花，揉成小圪蛋蛋，含在嘴里泯濕。用錐子將濕棉花與索一起錐進(jìn)去并填實，拿到外面凍上一下，索就被濕棉花堵得嚴(yán)嚴(yán)實實，雀兒就是使出渾身力氣也休想逃脫。怕混索，剪掉帶有小圪垯多余的尾巴。木板上錐滿了索，齊刷刷的，索板兒就做成了。沙雞勁大，用一根索根本不頂用，套沙雞得用四根馬尾搓成的索。有把索拴在繩子上的，一端拴一塊長條大石頭或一塊帶窟窿的犁鏵，也有把索放到麥秸和泥團(tuán)成拳頭大小的一堆泥圪蛋蛋里，挑著籮蔸出去，那得大人們肯幫忙才行。

老家的雀兒種類很多，有能歌善舞的百靈，百看不厭的畫眉，也有愛踢場子的麻雀，更多的是一些串了種的土百靈、蒿得溜子和假畫眉以及一大堆不知道該叫啥名字好的雀兒。

半大小子套雀兒，純粹為了耍一耍，老年人也常用“一個鴿鴿四兩肉，祖祖輩輩還不夠”嚇唬不聽話的娃娃們。村子里的鴿鴿、麻雀膽子大得要命，經(jīng)常和家養(yǎng)的雞、鴨搶吃的，房檐下、墻縫等犄角旮旯里是他們的天堂福地，筑窩孵卵，整天忙里忙外不亦樂乎。

套雀兒的地點，常常選在打場圐圙南墻前面的一個圪塄坡坡上，有三、五十步遠(yuǎn)的樣子。半大小子圪蹴在墻下，既披風(fēng)又不誤眊瞭索板上的動靜。

端著索板兒來到圪塄坡坡上，踢開上面的浮雪，開出一片雀兒能落腳刨食的地來。先按索板兒模樣摳出一個槽槽來，再把索板兒合榫合卯地放進(jìn)去，撒上浮土。把擰勁的索圈用小石子壓住，不能由著它的性子亂竄。支好索板兒，從兜兜里掏出從打場圐圙里碌碡圪蛋底下扒拉出來的二料扁皮麥子、莜麥或蕎麥，在索的前前后后輕輕地點綴幾下。

布下天羅地網(wǎng)，衣襟開了，羊皮帽子兜不兜風(fēng)也都顧不上了。噴嚏打的齜牙咧嘴，鼻涕橫一道豎一道地糊在臉上。小伙伴們悄悄地圪蹴在打場圐圙南墻根下，這里是抵御西北風(fēng)最佳的屏障，多少年都沒有挪過地兒。盤旋在天空中的雀群，如雪球一樣越滾越大。離支索的地兒，越來越近，小伙伴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。“人為財死，鳥為食亡”，對于饑腸轆轆的雀兒，要緊的是趕快填飽嗉囊。

“都聽我的，我說上去才能上去。”大個子半大小子揮著手用不容置辯的語氣說。他套雀兒確實有兩把刷子，幾乎所有種類的雀兒都套住過。他的話，如同下了一道圣旨，有不聽話的，將會受到嚴(yán)厲制裁，重的可能被踢出群。套雀兒要是單打獨斗就少了許許多多的樂趣，不是為了紅火，大雪天也不會來這么多人。偶爾有不服氣的，也不愿和他計較，大不了小聲地嘟囔幾句。大伙異口同聲地說“行”，聽你的還不行嗎。

為覓食充饑的雀兒結(jié)群遷徙，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地飛來飛去。說到底，誰也不想在這暗藏殺機(jī)的圪塄坡坡上落單，重復(fù)往年“兔死狐悲”的故事。大個子不動聲色地說“別著急，別著急”，可能是雀兒戲索呢�？�，套住了，這么快，大個子用村西頭掛著刻有七、八家老祖宗姓名的鑄鐵廟鐘的老榆樹上掉下來的木頭不浪，左劈右砍，錐了屈指可數(shù)幾根索的索板兒居然搶先套住了。“這家伙兒”，真應(yīng)了那句“有心栽花花不開，無心插柳柳成蔭”，小伙伴們把大個子佩服得五體投地。被套住腿的雀兒，翕動雙翅拼命掙扎，硬生生地把索板兒拽的東一下西一下，一個跟頭一個趔趄地跑來跑去。雪被踩的嘎吱、嘎吱地響，“逮住了，逮住了”果真是一個百靈兒。

套住的百靈兒，被放到一個雀兒籠子里。吃飽喝足后，用它那細(xì)小而呈圓錐狀的嘴梳理著凌亂的羽毛，一旦和你混熟了，也會展示模仿許多鳥類和小動物聲音的本領(lǐng)。先表演雞飛狗跳，后又耍貓抓老鼠的游戲。把個院子攪成一鍋粥，狗跟著“汪汪”，貓也在那“喵嗚”，原來全是籠子里的“灰猴”一直在那搗亂。

要是雀兒也能無拘無束自由快樂地漫步在城市街頭、鄉(xiāng)村河畔，那該是件多么美好的事。

又過了些時日，大雪漸漸融化，大個子決定要放飛百靈兒。紅著眼圈圈的小伙伴們舉行了一個簡短儀式，發(fā)誓以后“再也不套雀兒了”。一個個排著隊走過去摩挲著百靈雀兒油光發(fā)亮的后背，戀戀不舍地看著它飛向藍(lán)天，嘹亮悅耳的鳥鳴聲在天空回蕩，模糊了視線……